赛博空间的艺术真实
人类文学史可以说是媒介演进、载体延伸的传播史,文学存在方式的每一次变迁都与一定的媒介载体和传播技术的发展相联系。电子技术出现之前,人类的文学经历了“口头文学”和“书面文学”两个阶段,因特网的出现,把文学带入了又一重新异空间——“赛博空间”(Syberspace,又叫“计算机空间”或“网络空间”),使文学进入了“网络文学”阶段。这个世纪圣婴兼容了以往文艺的所有形态,为文学的存在样态实施了一次“格式化”手术。
对文艺的发展变化进行考察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本文只欲就文艺理论的重要范畴——艺术真实的含义在赛博空间所展示的新质以管窥全豹。
一、艺术真实问题
艺术真实性是一个复杂而艰深的问题,被喻为文艺学中的“斯芬克斯之谜”。①艺术真实性问题又是个充满了魅力与挑战的问题,吸引无数思想者尝试着攀登这座艺术精神的高峰。
关于艺术真实,经过长期的讨论、争鸣,国内学界大致有了一定的共识,朱立元、王文英的看法具有一定代表性,他们的看法超越了单一的认识论(反映论)观点,注意到了艺术真实是文艺家的创造,但同时又把作品的艺术真实看作是一个独立的、虚构的、再造的世界,认为其与现实的客观世界有着本质的区别②,因此,一定程度上又夸大了文艺作品的虚构世界与现实的客观世界之间的分离。
德国接受美学家沃尔夫冈·伊瑟尔(Wolfgang Iser)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提出应用现实、虚构和想象“三元合一”的观点来代替现实与虚构二元对立的理论,认为这种“三元合一”正是文学文本的基本特征和存在基础。③伊瑟尔的阐释,帮助我们甩掉了为调和虚构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不得不假设一种先验的逻辑起点的包袱,也为我们考察赛博空间中艺术真实的特点提供了宝贵思路。
二、赛博文艺的虚拟真实
在赛博空间里,人们能够运用数字仿真技术创生与现实世界极其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虚拟景象,其所具有的感性丰富程度能让人产生“全身沉浸”的感觉,从而导致真假莫分,虚实难辨的奇特现象。置身赛博空间的网络文学给自己插上高科技的翅膀,更加自由地飞翔于人类的“第三空间”。
文艺作品借助数字仿真技术给自身带来了两个比较明显的后果:
一方面,是给人以“全身沉浸”式的体验世界。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关于普罗米修斯因从奥林匹斯山盗火给人类而受到惩罚的故事。在网络虚拟文本中,通过头盔、目镜、数据手套和触觉紧身衣裤,人们可以代替普罗米修斯体验故事的经过。就这样,仿佛从一场梦中醒来,在这种“全身沉浸”式的体验中,我们就像不知庄周是蝶还是蝶是庄周一样,也会分不清自己和那个神话故事文本中的普罗米修斯,感觉自己真真正正体验了一次残酷而神圣的惩罚。这样的文艺作品,“已经使我们的‘冷’环境变得‘热’起来,并由此导致了某种程度的‘感觉化’,我们久久地浸泡在‘电子澡堂’中,一种日益加强和扩大的刺激区域加诸到个人身上。”④在这种全息的艺术世界之中,出现的极端现象便是人们的体验与在现实世界中的体验是一致的,面对的一切都和现实世界中的一样,甚至会觉得比现实生活更真实,是一种鲍得里亚所说的“超真实”。
另一方面,是虚拟的无限可能性。由于数字仿真能将现实世界事物的观测值转换成以“比特”形式存在的数据流,再利用数据流确定的参数,生成具有光影、声音、色彩、三维时空运动等感觉特性,使虚拟的事物不受现实实在和因果律的限制,不仅能虚拟实存的事物,即现实性虚拟,也可以对现实作超越性的虚拟,即对可能性的虚拟,还可以作背离现实的悖论的或荒诞的虚拟,即不仅是指对事实上不可能事物的虚拟,而且可以是对逻辑上不可能事物的虚拟。从此,世界上就只有想象不到的,而没有虚拟不了的事物。网络文学使文学创作的自由性和创造性得到几乎无限制的发挥,前提只是熟练掌握相应的技术和技巧,并使之转化成为上手的艺术表达手段,像传统写作中对文字的驾驭一样得心应手。如果说,“虚拟性范围的扩展意味着艺术真实性的深化”,⑤那么,赛博空间中的网络文学所包蕴的艺术真实将更有可能代表作为人类文学创造追求的审美价值之一的艺术真实的最高成就。当然,赛博虚构同样是形象虚构,以“有限”表现“无限”,“在场”显现“不在场”,进行艺术概括仍然是网络文学无法剔除的精神基因。
以上两个方面,无论是“全身沉浸”式的超真实体验世界,还是理论上无限可能的虚拟世界,都表现出网络文学在艺术真实性上的共同特点,即虚拟真实。虚拟真实彻底突破了传统艺术真实观中虚拟与写实的矛盾分野,使虚拟的想象世界与写实中的现实世界在网络文艺文本的创造与构成中实现无缝对接与融合,抹去了二者的疆界。
伊瑟尔所说的虚构与现实的融合是基于想象性虚拟之上的“虚拟的占有”,是传统文学文本形象的间接性所决定的;网络文学中的虚构与现实的融合是基于呈现性虚拟之上的“占有的虚拟”,是一种可以部分实现的虚拟,是网络多媒体文本形象的间接性与直观性浑融所创造的。伊瑟尔用三十万字论著费力阐释的问题,网络文学只需提供一个具代表性的文本就能让人轻松地理解,传统认识论中严格、僵硬的虚实二分观念已经不攻自破。文艺作品对“虚拟生存”的表现,既是艺术的丰富,也是美学的延伸,因为虚拟生存大大拓宽了人类生活的虚拟空间与创造空间,丰富了人的生存方式。在这种新型的审美环境中,人们需要的是更多地发现自我而不是失掉自我,是保持与现实的时间和空间的关系而不是失去,是使其在肉身世界活动中进行的经历有着落而不是使其游离